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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北方，只吃过几次非常不正宗的南方肉粽，心里始终觉得红枣粽子无可匹敌，尤其是我姥姥这么心灵手巧的人，包出来的一定是特别顶级的好粽子。
红枣粽子
那个年代的北方人包粽子大多只放红枣，个头像拳头那么大，粽叶用的是肥厚的芦苇叶，洗干净之后，叶[百家号vnmp.cn]子根上仍有一段枯黄的豁口。姥姥把两片粽叶叠着窝出一个锥形，先用红枣堵住那个尖儿，再捞出一些泡在水里的糯米填塞扎实，最后在上面的三个角上各放一个枣，把剩余的粽叶裹紧，马莲绳缠几圈打成死结，最后把那截多余的枯黄咔嚓剪掉，粽子就包好了。
那时候为了保鲜，姥姥家有个大水池盛满了水，粽子泡在里面。每次从水里摸打[百家号vnmp.cn]成结的马莲绳，揪起来淌着水的一只油绿饱满，总觉得南方人挑出一只大闸蟹的感觉应该也类似吧。外面买来的真空包装的粽子比家里做的差很多，除了枣不好，糯米吃起来也觉得柴。姥姥会提前两三天把糯米泡在水里，直到水面漂起一些泡泡，说明米开始发酵，此时包粽子的时机刚刚好，再迟疑，米就会发酵过度变酸。山西人包粽子用的[百家号vnmp.cn]是本省的大红枣，最好的枣是太谷的壶瓶枣，大的能接近火柴盒大小，形状上细下宽，像一只大肚瓶子。这种枣肉韧核小，煮熟之后枣肉甜而肥厚。吃的时候，先想好给四只角上的枣各自分配多少糯米后再下嘴。糯米弹牙，红枣绵软，往往是咬掉半只枣，让嘴里再容下相应量的米，保证满口都能是甜的。要是不幸遇到一颗坏枣，心情陡然就[百家号vnmp.cn]紧张起来，默默开始盘算剩下的三颗枣如何分配这一大坨糯米，最后一小撮米是一定要把碗里蹭上的一丁点枣肉蘸干净的，捉襟见肘地吃完觉得很不爽，倒霉遇上坏枣，亏了。
家里有时也做一些豆沙馅的，红豆熬成沙状，拌了白糖，一团塞在糯米里面，但终究不如红枣的好吃。长大以后在南方吃了当地的豆沙馅粽子，选料精细，用的是红豆[百家号vnmp.cn]过滤去皮的澄沙，但更关键的是拿猪板油炒过，豆沙能在嘴里滑开，糯米也变得油亮亮，这时才算明白，最好的口头是黏软饱满的米粒与滑溜溜、绵密的配料组合在一起，所以红枣的粽子远比蜜枣的口感好，虽然蜜枣更甜，但蜜渍之后枣就变得脆硬了。
豆沙粽子
工作之后才正经吃到了肉粽，这才明白家乡的苏式酒楼里做得有多糟糕。第一次[百家号vnmp.cn]吃是在厦门， 硕大的一只酱油色亮晶晶的糯米粽，挑开里面是肥瘦相间的烧肉，早已卤得软烂，另配香菇、莲子等，肉汤和肥肉的油脂层层浸染了糯米，粽子里米的软糯、莲子的清脆、肉的光滑，完全不是我认为的小吃，而是一道猪肉饭的喷香和滋润。
肉粽
还在广东吃过更丰富的肉粽，拿火腿或叉烧与咸肉一同为馅，火腿和叉烧肉比较紧[百家号vnmp.cn]实，咸肉则以肥肉为主，其精彩之处不是糯米吸收了多少油脂，而是肉粽剥开之后香气非常浓郁。后来了解了广东菜，猜想这可能和香港人做糯米鸡的做法类似，同是要调一个芡汁出来。生油起锅，将葱和姜爆香，再加入砂糖、生抽、老抽和蚝油熬制，之后将葱姜捞起，再调入生粉，熬成一锅浓稠的芡汁来浇在馅料里，能让食物经过长时间[百家号vnmp.cn]蒸煮，却不易失掉水分，锁住香味，口感也会更加幼滑。
香港人做的糯米鸡可以看做一只超大号粽子，因为馅料丰富而著名，里面卷裹着鸡腿肉、腊肠、冬菇和猪肉，与糯米的比例接近于一比一。糯米鸡比一般粽子制作复杂，猪肉先汆水煮熟，再将香肠爆香后同猪肉同翻炒，最后加上浓郁的芡汁，保证味道不因水分流失而从糯米鸡中溜走。[百家号vnmp.cn]糯米鸡的香味还有一个源头，是在煮好的糯米里加入葱油，撇去里面的葱渣，只用油保持糯米的原色。只是它用的不是粽叶，而是荷叶，包出来四四方方一大块，既能带来荷叶香气，又能吸走多余油脂。
香港糯米鸡
如果把粽叶的范围再扩大一点，云南还有竹筒粽，用山林里的香竹做容器，糯米和水比例适宜，蒸出来的糯米带着竹子的香气。[百家号vnmp.cn]再扯得远一点，还有菠萝饭，不过菠萝饭和粽子完全是两种思路了，菠萝饭更接近八宝饭，把糯米提前煮熟，里面不断加水去煮，越是软烂越好。一直觉得八宝饭远没有粽子迷人，可能就是因为泄掉了的糯米只剩下黏，毫无生气。
云南竹筒粽
印象里，过端午只有粽子这一种特殊的食物。看汪曾祺写高邮的咸鸭蛋，他们端午时居然要吃“十二[百家号vnmp.cn]红”，就是十二道红颜色的菜。不要说红颜色的菜了，我家里的大人们连雄黄酒也不要喝，喝也只是喝本地的汾酒。端午节的家庭聚会倒是有的。姥姥在世的时候，端午节前的小半个月就开始准备，坐在小板凳上猫着腰包好几大锅粽子，给每个孩子都分一些，端午那天再招呼他们带着孙辈回来大吃一顿。记得有一年过节，我们吃完晚饭出发[百家号vnmp.cn]回家，我爸骑了辆帅气的跑车，刚走没几步却突然被链条卡住。我坐在后座上失去了平衡，一屁股坐在路边积着雨水的水坑里，又想哭又想笑，最后在浅浅的月光里湿着屁股回了家。我记得那晚时不时飘过阵阵丁香花香，现在想起来真是无比地快乐。
端午“十二红”
直到姥姥去世，我妈才醒悟过来，要开始学包粽子了。她总说，即使是八十[百家号vnmp.cn]岁的老人，如果母亲在世，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孩子，她以为一直能作姥姥身边受宠的女儿，从没真正去想失去母亲的日子。妈妈开始跟舅妈学包粽子，常常掀开一锅，大惊失色地发现又漏了米，可偏偏还喜欢包很多出来送人，送给舅舅们、奶奶，现在也送给我的公婆，送来送去，收到的和送出去的相差无几，但相互之间不把粽子倒倒手就觉[百家号vnmp.cn]得心里别扭。“为什么当时我就不知道帮你姥姥包粽子，”她好几次这么跟我说，“那时候人真是傻，不知道心疼父母，全是你姥姥在付出。”说着说着，我俩就会沉默着掉泪，开始回忆姥姥对我们无怨无悔的好，而那时我们对她却有多糟。记得有一次姥姥端着一饭盒鸡腿让我们带回家，一直执着地追下了楼，最后妈妈指挥我把饭盒放在地[百家号vnmp.cn]上，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。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，姥姥叹了口气，拖着两条因椎间盘突出而变得罗圈的腿蹒跚地转过身去。子女总把父母的好看得理所当然又稀松平常，还时不时要对父母大呼小叫，每当这时妈妈就提醒我说，不要像她一样，等母亲去世了才因当初的自己生出无尽的悔恨。现在她也做姥姥了，也变得无比宽容和坚强，而我[百家号vnmp.cn]不如年轻时的她，不做家务，很少下厨，也许以后的祖孙、母女关系再不会像从前，但也许有一天我也会为了女儿改变，把下厨作为日常，也在端午前开始准备粽叶、糯米和红枣，包几锅漏了米的粽子送给家人，也送给我女儿的公婆。
（图片来自网络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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