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“烧肉粽”,我的“蚵仔煎”

ongwu 发布于 2024-08-03 阅读(72)

第一个告诉我烧肉粽的人不是我爸爸,是邓丽君。

那是1978年农历年底,大哥从煤矿回月港过春节,除了钱,他还带回了一架磨脱了漆的三用机,三用机里躲着个小女人,会唱歌,声音跟门外苦楝树上那口高音喇叭里的女声完全不一样,有点像七月的年糕,甜到心里。大哥说,这就是邓丽君,小邓。邓丽君开口就唱“天黑黑”,接着是[百家号vnmp.cn]“烧肉粽”。“天黑黑”太好玩了,我差点笑晕了。

“烧肉粽”却听得我满眼眶都是咸水。不过我还是听出来了,烧肉粽是种好吃的东西。

问爸爸,爸爸说:“啊,烧肉粽?好吃!”爸爸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跟我们讲好吃的了,他和村里几个识字的大人经常围住报纸研究字数,脸色红润。

爸爸咽了一下口水说,很久以前闽南有很多种粽子,其[百家号vnmp.cn]中最好吃的是肉粽。肉粽香甜嫩滑油润不腻,色泽红黄闪亮,让人一看,忍不住想把食指探出去。闽南话称“热”为“烧”,而肉粽要趁热才吃得出醇香的滋味,因此叫作烧肉粽。“烧肉粽”,多好的名字,一听,心里暖烘烘的。

烧肉粽以精糯米、香菇、虾米、栗子、红烧猪肉为原料,有时还要放上干贝、芋头、蛤干或者鸭蛋等等。做起来[百家号vnmp.cn]费时费心费力。吃时配上沙茶酱、蒜蓉、红辣酱、调味酱油、芫荽等,真真美味可口。配甜辣酱当然也可以,厦门人就喜欢配甜辣酱。要是再配上一碗扁食汤或者鱼丸汤,就可以拍着肚皮在街上闲闲地走,嘴笑眼笑。

《烧肉粽》这首歌那么悲伤是因为1949年以后的台湾社会因局势无法安定,经济萧条,要找一份工作非常困难。《烧肉粽[百家号vnmp.cn]》这首歌,写的是一个小孩为了生活在深夜的街头巷尾叫卖烧肉粽,他所过的日子,正是当年所有台湾人过的日子,所以一下就流传开了。而台湾当局却不高兴了,把它列为禁歌,不让唱。但嘴巴这种东西,怎么管得住呢!

爸爸说,你很快就可以见到烧肉粽了,肯定的。

可一直等到1984年我才真的见到烧肉粽,那时我已经是个肩宽腿长[百家号vnmp.cn]的小青年了,正和全国的有志青少年们一起摆好架势准备攀登科学的高峰。某天,因为有个男的数学教师上课时用手指探索我的裆部,我只好站直身对其大声使用了古老有力的字眼。结果我遭到了全体师生的一致唾弃,被从最好的班级赶到了最差的班级(编者注:蔡刚华同学所在班),连我最喜欢的女孩子也横了眉毛用白眼珠子看我。由于[百家号vnmp.cn]心情不够平静,放学后我在江边逗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,回到家时月亮已经爬老高了,在云的头上冻得瑟瑟直抖,而且麻烦的是饭锅已经洗干净了。

这时,远远的有“买烧肉粽哎——”的喊声从窗外飘进来,有一声没一声。喊声调子偏高音色稚嫩绵长,叫人满嘴生津双目含泪,心一下子飞到月亮边上去了,一腔的离愁别绪,想唱歌,想作[百家号vnmp.cn]诗。

妈妈说,你买烧肉粽吃吧。

踩着“烧肉粽”的喊声拐了好几个弯,终于闻到热腾腾的粽叶香气一阵一阵扑过来。

我在车站门外的街角看到了一盏苍白的臭土灯,一辆小推车。一个中年妇女在车前忙碌,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生趴在嘶嘶响的臭土灯下做作业,不时抬头喊一声:“烧肉粽!买烧肉粽哎——” 烧肉粽托在手心里,很暖和。

[百家号vnmp.cn],那是1984年。

我生的不是时候,上世纪六十年代,一生下来就充分体会到饥饿的滋味——当时全国的墙壁颜色皆鲜艳,红彤彤的,但那些标语只能提神,不能抗饿。

看着孩子们的脸色不如大白菜,爸爸妈妈当然着急,可着急有什么用,到哪才能找得到有油的锅。有一天我爸发现我拿破瓦片在地上画饼,突然就有了主意,他说,来来来[百家号vnmp.cn],爸爸给你们说吃的。

我爸爸的爸爸是云霄县的第一个中学生,他上的是中学堂,那时溥仪刚被抱上那匹雕了大金龙的木头椅子,天天尿裤子。我爸说,你们的爷爷吃过很多种东西,好吃死了,我们一天说一种,听完了就睡,懂不懂?!

我们都是听话的孩子,从此我们天天在临睡前用耳朵尽情地品尝一种食品,然后开始做梦,做有吃有喝的[百家号vnmp.cn]梦,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。

爸爸说的东西越来越好吃,可他从不说什么最好吃。有一天我忍不住了,我大声问,老爸,到底什么最好吃?

爸爸吃了一惊,他看看我的脸,揉了揉自己的鼻子,抬眼望到窗外去,窗外黑咕隆咚的,躲在黑暗里的,是大海。爸爸咬了咬牙:最好吃的是,蚵仔煎!

窗外的大海里就长蚵仔,可我们从来没吃过,那是要[百家号vnmp.cn]上交给公家的。

我当天就在梦里发誓:哪天见到了真正的蚵仔煎,我要一口气吃它一百盘!

上世纪八十年代,我到漳州上学,有一天无意中走到了中山公园的南门外,南门外是府埕,一片青石板铺成的开阔地,也叫小吃街,全漳州的各种特色小吃一齐挤到了这里,挤得来来去去的人像大饼贴小饼。一问,小吃街最有名的小吃叫蚝仔煎。而且[百家号vnmp.cn]还特别指明一定要吃阿南兄弟仔那摊蚵仔煎,蚵仔煎!我差点当场叫出声来。当时的阿南还没当村长,他们俩兄弟正热火朝天地在始兴路公园围墙外煎蚵煎。

原来,蚵仔煎就是鸡蛋煎牡蛎,那个香!小半锅猪油烧沸了,将拌好的鸡蛋牡蛎倒下去,“嗤”——香味就上来了。看着一粒粒鲜美肥嫩的牡蛎在锅里突突突地跳,我的胃一下蹦到嗓门[百家号vnmp.cn]口。可是,我是学生,学生穷啊。我把牙咬得咯哒哒的响,转身进了新开的晓风书店,(编者注:有插播广告之嫌)掏出仅有的五块钱,买了一本《边城》。我对自己说,等毕业了,一定到府埕好好吃一盘蚵仔煎。

等我毕业之后,有一天想起了蚵仔煎,而

公园围墙外的那摊蚵仔煎却早不见踪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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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方达明:我的七个老师和一[百家号vnmp.cn]个读者

1984年,与龙海二中有关的私人记忆

我们的语文老师(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的语文老师。)

作者简介:方达明,闽南男人。1989年夏天毕业于漳州师范学院物理系。小说曾获第八、第九届美国新语丝文学奖、第四届台湾林语堂文学创作奖、第33届联合报文学奖。著有中短篇小说选集《海拔3658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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