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伏该喝面,于是就去喝面。
面店在美食街,一家有着30多年店龄的老店——乐岩牛肉面。
这是我见过的文登最古老的饭馆子了,貌似文登再也没有哪一家饭店、小吃店能超过乐岩牛肉面的店龄,就连颇负盛名的文登包子,也不知流落何方,真的文登包子还有没有了,也是一个问题。
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仿佛一夜之间,文登唯一的商业街[百家号vnmp.cn]——柳营街出现了温州人的口音。有了温州人的柳营街,其街市之繁华,人烟之阜盛,车马之喧阗,自与别处不同。
温州人用眼镜店、理发店、灯具店,向这一方僻壤的人们展示着他们高超的经商头脑。乐岩牛肉面店则是唯一一家来自温州的小饭馆,只卖面条。然而就是这样一碗清汤寡水,里面只有三片牛肉四片小油菜叶儿的牛肉面,一夜[百家号vnmp.cn]之间征服了文登人的味蕾,刷新了文登人对面条的认知。
在此之前,文登人只喝打卤面。我第一次知道,原来面条也可以没有卤子,原来面条这么好喝——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上桌,立马将人笼罩在萦绕的热气中。这热气,有着诱人的香味,夹杂着牛肉、小葱和汤料的清香。嗅一嗅,香喷的气味马上会进入五脏六腑,唾液就开始决堤。碗里赤[百家号vnmp.cn]红色的汤汁上浮着淡黄色的面条,顶着几片鲜红色牛肉,点缀上青翠欲滴的小油菜叶儿,红、白、绿,食欲瞬间被勾起。倒上油辣子和醋,挑起一筷子裹着油辣子的面条,夹上一片肥美的牛肉,满口溢香。
吃牛肉面,总会想起《骆驼祥子》里,骆驼祥子吃老豆腐的一段描写:
歇了老大半天,他到桥头吃了碗老豆腐:醋,酱油,花椒油,韭菜[百家号vnmp.cn]末,被热的雪白的豆腐一烫,发出点顶香美的味儿,香得使祥子要闭住气;捧着碗,看着那深绿的韭菜末儿,他的手不住地哆嗦。吃了一口,豆腐把身里烫开一条路;他自己下手又加了两小勺辣椒油。一碗吃完,他的汗已湿透了裤腰。半闭着眼,把碗递出去:“再来一碗!”
那时,我们未婚,经常一起去喝乐岩牛肉面。小碗1元,大碗1.[百家号vnmp.cn]2元。我小碗,他大碗。
犹记当年盛况,食客盈门,一碗难求,翻台翻不及,收钱收不及。四五十平方米的店面挤出人山人海的火爆,多少人从村里步行来文城,就为吃一碗乐岩牛肉面。
你不得不佩服温州人能干。
这个店面,老板娘一人既是收银员又是服务员,点菜、收款、端盘、擦桌、招呼客人,一人身兼数职,如有三头六臂,把个小店[百家号vnmp.cn]管理得忙而不乱,井井有条。有段时间她去学驾驶,店里雇了两人,结果一切都乱套了。
也许因为客太多,所以店面一直不怎么整洁,桌子、椅子、调料瓶等等都有包浆感,尤其是椅子,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是钢管椅子,椅子腿搓着瓷砖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吱声,就像刀片刮玻璃,刮得耳膜痛。但是因为牛肉面,我原谅包浆的桌子,原谅刺耳[百家号vnmp.cn]的钢管椅子,甚至原谅半空里飞着的几只黑色小飞机。
一晃30多年过去,不管生意多么红火,乐岩牛肉面也不扩张、不加盟、不连锁、不裂变。30多年就是那么守着一亩三分地,踏踏实实老实本分地做一碗牛肉面。
什么是初心似水,这就是啊。能够在风云变幻的时代,不迷失,不膨胀,夙兴夜寐,孜孜不倦,始终专心地做一碗牛肉面。[百家号vnmp.cn]
我们喝的第一碗乐岩牛肉面,是1990年。每次在吃乐岩牛肉面的时候,我常神情恍惚,眼神迷离,陷入记忆的单曲循环,听着《恋曲1990》,喝着一元一碗的牛肉面,无忧无虑的二十郎当岁。穷得叮当响,却过着吃牛肉面的奢侈生活。
谁说岁月无迹可循,一碗牛肉面就能穿越到1990。
都说白云苍狗,世事无常。但乐岩牛肉面有[百家号vnmp.cn]一种地老天荒、海枯石烂的恒久,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岁月之船锚定在小城的街头,让那些转瞬已过半生如我者,蓦然回首见闪电掠空,但不觉人生一场空。
从第一次喝乐岩牛肉面,我们每年都会来几次,不知不觉,乐岩牛肉面成为一种见证。
34年了,乐岩牛肉面还是那个地方;
还是那个老板;
还是那个椅子;
椅子还是那么吱吱响;
还是[百家号vnmp.cn]那个牛肉;
还是那锅老汤;
还是一人一碗,
只是坐在对面的人,
喝着喝着就白了头。
本文系作者授权,刊发于《威海晚报》2024年7月18日A09版
丛桦
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第二届山东省十佳青年散文家,第五届威海文化名家。2014年获得首届齐鲁散文奖,出版散文集《山有木兮木有枝》《井上生旅葵》《日暮乡关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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